郭相穎(左二)和同事三年手繪23.15米長卷。
始鑿于唐的大足石刻,是世界八大石窟之一。郭相穎37歲時與之結緣,即使現在84歲高齡,滿頭銀發的他還在為其著書立說。
“轉瞬幾十年,我真是初心不改。”郭相穎告訴記者,他入黨前在大足石刻工作十年,入黨后一直在為大足石刻工作。“算得上是一事一生。”
北山古佛 他靠三本舊書啟蒙
1974年初,當了十年“教書匠”的郭相穎被組織調到當時的大足縣文物保管所工作,那年他37歲。用當地人的話說,這叫“守菩薩”。
“一共兩個人,一人守一座山。”郭相穎當時負責守北山上的石像,沒事基本上不下山。“在山上安家,糧食和菜都是自己種。”
考驗他的第一關就是缺水,早上洗臉的水,要留到晚上洗腳。尤其是天旱的時候,他要挑著桶到巖石縫中找水源,一天能接滿兩個桶就特別高興。
回憶往事,雖然艱辛,但郭相穎依然很興奮。
剛開始那段時間,郭相穎早上習慣在北山石窟走一遍,巡察石像是否有損壞。除此之外,便是打掃清潔、種糧栽菜,十天半個月難見到一個人。
“那時沒有旅游這個概念。”郭相穎說,蹲在山上總想干點什么,干一行愛一行,首先自己得對石刻“刨根問底”:這些石刻是什么年代鑿的?背后有些什么故事?
縣文管所保存的三本舊書——《簡明佛學辭典》、《佛學大綱》、《大足石刻志略》,成了他打開石刻之門的鑰匙。
郭相穎告訴記者,有本書是沒有出版的手稿,紙張已經泛黃,墨水也暈染開了。
讀完這三本書,郭相穎替大足石刻感到“委屈”和“不服”,企盼著大足石刻的價值被認可和發掘。
用曾來參觀的加拿大語言學家、白求恩紀念館顧問斯徒爾特的話說:“這是一座未開發的金礦!”
木尺畫筆 3年手繪造像長卷
千年石刻的魅力,讓郭相穎在北山安定下來。這一住,就是十年。
1980年時,國家文物局要求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建立“四有”檔案,其中有一條就是要有圖像資料檔案。
“這把我們難住了,沒有相機,更沒有測繪儀。”郭相穎說,他偏愛繪畫有點基礎,決定采取原始辦法——手繪。
一把1米長的木制直尺,一條已經斷過的20公尺長的皮尺,白天爬上爬下一點一點地量,并按一定的比例尺換算數據畫成草稿,晚上再借助油燈的光亮描圖。
那時候點的是煤油燈,鼻孔都被油燈的黑煙熏黑。
“后來換了一個有燈罩的油燈。”郭相穎一邊說一邊翻出長卷,一組組石刻造像的線稿好似連環畫,展現在我們眼前。
就這樣一筆一畫,歷時3年多,他和同事終于完成了一幅23.15米的手繪長卷,包含北山石刻、寶頂山石刻所有重要的石刻造像。
那時,他沒想到這一幅手繪長卷勝過千言萬語,在大足石刻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評審現場,會成為向在場專家釋疑的“語言”,為申遺立下了一大功。
卸任回歸 不當縣官當館長
1984年,郭相穎身上發生兩件重要的事:一是入黨,二是被任命為大足縣副縣長。
“入黨是頭等大事。”郭相穎說,入黨申請得到黨組織批準,自己的工作決心和方向更加堅定明確,入黨宣誓的時候尤其激動。
同樣在那一年,組織安排他出任大足縣副縣長。
“老實說,我當時真舍不得離開石刻。”郭相穎說,當時,他分管文化、旅游、城建和宗教、僑務等工作。事實上,這樣的分工有利于他從更高層面推動協調大足石刻的保護和利用。
在他的推動和力促下,全縣上下的干部思想統一:努力讓大足石刻走向世界。
可擺在郭相穎面前的問題是,怎樣才算走向了世界?
1987年,郭相穎從到大足參觀的國家文物保護所工作人員口中,第一次聽到了一個訊息:申報列入世界遺產名錄。
申遺的想法在郭相穎腦海中“萌動”。可他深知不易,當時全國只有故宮、長城以及敦煌莫高窟申遺成功。
“哪怕失敗了,對文物保護和旅游發展都有利,不會是賠本的買賣。”郭相穎竭力上下勸說,大足上下思想基本統一,市里也同意啟動申報。
在副縣長任期里,他每年都要圍繞大足石刻做大量工作,游客一年比一年多。1990年,郭相穎兩屆副縣長任期已滿,他向市里申請回大足石刻工作,為大足石刻申遺奮力一搏。
郭相穎當時的理由是:“找個副縣長好找,但是找個像我這樣熱愛大足石刻的不好找。”他回歸開展的第一項工作就是籌建大足石刻博物館。
組織申遺 10年沖刺走向世界
申遺路上并非一帆風順。
1993年國家文物局將大足石刻列入推薦名單,博物館報送了相關資料,但經專家現場考察,認為條件尚未成熟而被推遲。
“寶頂文物區圣跡池當時臭氣熏天,垃圾亂倒,豬牛圈到處可見,糞水四溢。”郭相穎說,被推遲的主要原因是臟亂差,隨之開展了數年的整治和一批具有科研性質的文物保護工程。
1996年,國家文物局將大足石刻列入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預備清單項目,申報工作隨之進入全面高速運行時期。
歷史性的時刻終于到來。
1999年12月1日,在摩洛哥的世界遺產委員會第23屆全委會上,申遺現場發生了一段插曲。
當時,申報文本和播放的幻燈片,不足以展現大足石刻的分布和規模,加上語言理解上的差異,現場專家疑問很多。
眼見審議受阻,郭相穎急中生智,拿出親手繪制的長卷壓縮版。
“圖像沒有國界。”郭相穎說,通過看圖,最終得出一個統一的結論,大足石刻不僅藝術水平高而且數量很多。
當地時間上午11時45分,中國大足石刻被宣布正式列入《世界遺產名錄》。
“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刻。”郭相穎說,當時不是立馬收拾桌上的文件資料,而是立刻跑到會場邊的電話亭打國際長途報喜,握著話筒的手都不停地在抖。
至此,自他1990年卸任大足副縣長算起,他組織的這場大足石刻申遺,持續了將近10年。
“我要為大足石刻工作一輩子。”郭相穎說,這些年他退而不休,寫了不少關于大足石刻的文章,成冊出版的書就有兩本。
“希望我們的后輩,接力將大足石刻保護好,一輩一輩堅持下去。”這是郭相穎的心愿。
重慶晨報·上游新聞記者 郭發祥
大足區融媒體中心記者 隆春